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讓我想跪的書《無法直面的人生:魯迅傳》

最近看了讓我想跪的書《無法直面的人生:魯迅傳》
這本書主要的觀點之一是魯迅很悲觀,但他骨子裡那種生命的本能讓他投身到救亡圖存的文化運動中。
這個題目很有意思,一個人要直面人生,也須那人生是可以直面的,倘若這直面竟等同於承認失敗,承認人生沒有意義,承認自己是個悲劇人物,必然要沉入絕望的深淵,等待無可延緩的毀滅 —— 你還能夠直面嗎?人一旦想到這裡就難免會悲觀起來,漸漸地走向虛無。書中是這樣描述虛無的 —— 虛無感既是對人生意義的否定,它就不是理智所能包容的東西,在許多時候,它僅僅是一種情緒,一種直覺,一種感悟,越是理智無力分析的事情,越是莫名其妙的挫折,就越容易引發虛無。
一個人所以會恨恨地宣告人生沒有意義,總是因為他太相信人生是有意義了,在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說,正是他原先對人生的確信,將他推入了虛無感的懷抱。
很多人都意識到過這種虛無,陀思妥耶夫斯基對人性徹底失望,叔本華選擇了自殺,尼采從自身找到了超越的力量。但魯迅的虛無更加深刻,這虛無感不同於啟蒙者的悲觀。你想驅除黑暗,卻發現不能成功,那黑暗竟可能會長存於人間:這是悲觀。它會使人喪失信心,卻不一定會使人停止行動,即便沒有勝利的可能,你也可以做自殺式的衝鋒,可以作肩住黑暗的閘門的犧牲,這種衝鋒和犧牲本身,便可以確立你的價值,是否勝利,其實倒不重要了。
聊聊中國式的虛無主義。那些千百年來在人們嘴上筆下滾來滾去的處世名言,所謂「彼亦一是非,此亦一是非」,所謂「達則兼濟天下,窮則獨善其身」,更不用說「看破紅塵,四大皆空」了,骨子裡都有這麼一種挣脫悲觀的意思,只不過眼光的深淺不一,悟性的高下不同罷了。
我又想到之前一本書中對虛無的論述:對虛無,我們沒有認識的可能,因為它是 nothingness,我們無法認識它,我們不可能 know nothing,只能 know something,know nothing 就是「一無所知」,nothing 不可能成為 know 的對象。那麼,虛無是怎麼給予我們的?在情感中給予我們,在憂慮和不安中給予我們。憂慮和不安,是最本質的情感,因為它是對虛無的領會。只有在對虛無的領會中,我們才把握到存在。把握存在意味著什麼?意味著時間。時間之流,就在我們對存在的把握中被開啟了。
先看這一段話吧,感受下魯訊複雜矛盾的心理。他面對錢玄同的動員投稿時這樣說,
「假如一間鐵屋子,是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,裡面有許多熟睡的人們,不久都要悶死了,然而是從昏睡入死滅,並不感到就死的悲哀。現在你大嚷起來,驚起了較為清醒的幾個人,使這不幸的少數者來受無可挽救的臨終苦楚,你倒以為對得起他們嗎?」
「然而幾個人既然起來,你不能說絕沒有毀壞這鐵屋的希望。」
「是的,我雖然自有我的確信,然而說到希望,卻是不能抹殺的,因為希望是在於將來,決不能以我之必無的證明,來折服了他之所謂可有」
他說得很坦率,雖然是決意呐喊了,心境卻和在東京策劃《新生》的時候大不相同,也和紹興光復後率領學生上街遊行的時候大不相同,當年那種真理在手、光明必勝的信念,那種慷慨激昂、志在天下的雄心,已經所剩不多,他現在的「確信」常常是在另一面,就是鐵屋子的「萬難破毀」。倘若層層追究他提筆作文的最終動力,那大概只有一個「不甘心」:不甘心自己就只有這樣的命運,不甘心社會就這樣保持對自己的勝利。
但唯其如此,魯迅思想的一個最特別的地方,清楚地表現出來:就在他似乎是無可避免地一步步陷入虛無感的同時,他又本能地要從那裡面拔出腳來。為了給自己確立一個無論怎麼挫敗和失望都還能繼續抗爭的意志,他不惜放棄所有對於外部支援的企求,無論那是來自「同志」,還是來自「未來」;他現在就只從自身發掘抗爭的動力,而且這動力主要不是來自樂觀的理性,而是來自對身外和心內的黑暗的「憎恨」。這是他從未懷疑過的情感,也是一旦置身如此現實,就不大可能消退的意識,因此,從這當中生長起來的呐喊之心和戰士之志,是真正穩固、可以放心倚賴的。於是,他重新命名自己的奮鬥:「絕望的抗戰。」
一個人失去對自己的把握,這是最嚴重的精神危機,魯迅越是明白這一點,就越要拼命找回對自己的把握,他之所以竭力修訂對人生的種種認識,之所以在小說和散文中一遍遍分析自己,都是要找回對社會和自己的把握,要恢復所謂的希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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